【琼明神女录】第八十六章:天风海雨,雷火冰河

  第八十六章:天风海雨,雷火冰河
季婵溪给林玄言复述完昨夜的战斗之后,
门外女子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林玄言望向门口,陆嘉静曲线窈窕的身影遮住了光
芒,一袭青裙划开了许多刀口,她将长剑挽在了身后,剑身上血污已经洗尽,泛
着银亮锋利的光。
  「睡醒了?昨夜北城外可是杀得血流成河,所幸雪山没有倾力夜袭,镇天下
也未前来,要不然今日北面的城墙可能已经被夷为废墟了。」陆嘉静的声音有些
疲惫,她问道:「怎么样?磨了一晚上剑,更利些了吗?」
  林玄言张了张嘴,愧疚地看着陆嘉静,昨夜他沉浸在温柔乡的时候,陆嘉静
却在城门口浴血杀妖,若是有所不测……他不敢想象。
  陆嘉静明白他的意思,双手环胸冷笑道:「有什么愧疚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说的自然是在老井城的那一次。
  林玄言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疏忽,他也没有多解释,只是道:「我保证不会
再有下一次了。」
  陆嘉静不以为然,嗯了一声,望向了重新换上了黑色裙摆的少女,季婵溪气
色很好,漆黑的裙摆勾勒着纤柔的曲线,那清冷的俏脸上原本尚有的稚气已然脱
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初为人妻的娇俏韵味。陆嘉静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微笑道:
「季妹妹感觉如何?昨晚是不是被这个白眼狼欺负惨了?」
  林玄言别过了头,单手扶额。
  季婵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陆姐姐自己不济事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
  陆嘉静愣了愣,旋即羞恼道:「你这般无法无天了?」
  季婵溪收敛笑意,福了下身子,低眉顺眼道:「妹妹不敢。」
  陆嘉静摆了摆手,无奈道:「好了,别装模作样了,你稍后去一趟二当家那
里,嗯……若是身子不便,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季婵溪原地跳了两下,道:「无妨的,我身子好的很。」
  陆嘉静眉头皱了皱,转而望向了林玄言,林玄言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双
腿看上去也无力极了,她张了张口,微惊道:「你不会真的被她……」
  林玄言无奈地看着她。
  陆嘉静俏脸微红,平日里她与林玄言颠鸾倒凤之时,每每都是她开口求饶,
被逼着说很多羞人的淫词浪语,如今遇上了季婵溪,竟然被收拾得这么惨?
  陆嘉静伸手揉了揉季婵溪的头,笑道:「小白虎妹妹真厉害啊。」
  季婵溪怔了片刻,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小白虎这个称呼,林玄言咬着嘴唇看
着季婵溪,一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表情。
  陆嘉静将长剑搁在桌上,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还顺手将季婵溪揽入了怀中,
季婵溪对于陆嘉静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感,未做任何反抗便将头柔柔地靠在了她挺
拔的酥胸之间。
  林玄言问道:「昨夜情形到底如何,可以细说一番吗?」
  陆嘉静嗯了一声,道:「最开始,北城外的一些较薄的冰面裂开,涌出了许
多雪甲虫,那些雪甲虫牙齿极为坚硬,足以啃咬钢铁,大量的雪甲虫爬上城门,
所幸及时发现,要不然很长一段的城墙可能会被啃咬松垮。夜色里,五千余雪人
夜袭攻城,雪人攻城的手段极其简单,几乎是一种叠罗汉式的攀岩方式,但是这
种手段极其粗暴,即使它们被杀死在城墙上,四爪都会牢牢镶嵌其中而不坠落。
我与二当家赶到之时,甚至有好几个雪怪已经攻上了城墙。」
  林玄言问:「即使他们攻入了失昼城,没有雪山或者镇天下这种级别的强者
坐镇,也会很快被夺回去,这种攻城有什么意义?」
  陆嘉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
  「或许雪山想要倾力一战了。」陆嘉静缓缓道:「昨夜不过是第一批进攻,
接下来会有绵绵不断的袭击,一直到城破为止。」
  林玄言道:「他为何要如此心急?据我所知,失昼城对于雪山的威胁最多采
取的还是防守,即使能杀出去,也不敢太过深入雪原,他们完全可以再等一段时
间,等到镇天下力量彻底复苏,然后倾力一击。」
  陆嘉静道:「或许雪山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林玄言道:「这样的话也算好消息?」
  陆嘉静摇头道:「我不知道。」
  季婵溪靠在她的怀里,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出声。
  陆嘉静道:「接下来可能要爆发大规模战争了,战争不似强者间单对单的决
战,即使是我这样的境界,也可能会死在里面,甚至可能被无名小卒杀死。季妹
妹你还太小,届时切不可沉溺屠杀,在战争里,修行者最忌讳便是溺入战争的泥
沼,一时屠杀固然尽兴,但是等到回神之时,很可能已经走投无路了。」
  季婵溪嗯了一声:「总之陆姐姐让我杀谁我杀谁就是了。」
  陆嘉静微笑着指了指林玄言,道:「我让你杀他呢?」
  季婵溪张牙舞爪道:「那我就在床上吃了他。」
  陆嘉静宠溺地揉着季婵溪的脑袋,季婵溪像个小女孩一样更往她怀里挤了挤。
  林玄言无奈地看着这对姐妹,道:「接下来这场仗可能要打很久了。」
  季婵溪不解道:「只要是殊死一拼,不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事情吗?会很久?」
  林玄言笑道:「你以为是床上打架呢,几个时辰就能分出胜负?」
  季婵溪不屑道:「就怕你还撑不了一个时辰。」
  陆嘉静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道:「真的要打很久啊,可能几个月,可能一年,
甚至可能好多年。」
  季婵溪哦一声,「我们会陪着你的啊,还有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还有满
城的人,我们凭什么打不过那些妖怪?」
  陆嘉静嗯了一声,捏了捏拳头:「一定会赢的。」
  林玄言恍然间想起了那座琉璃宫殿,此刻城已经出不去了,那座宫殿中的东
西也难以取出,接下来会越来越棘手啊。
  秋鼎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位置呢,打哑谜很有趣吗?
  若是有一天,失昼城真的覆灭,那……那我也得带她们走啊。
  林玄言看着两位女子,神色柔和。
  而就在这一日的下午,南面的战报传了过来:蜃吼亲自出征,海妖发动大规
模的战争直取南面的要塞,南绫音带人抵抗,双发陷入了极其惨烈的厮杀。
  就在人们商议是否要调动修士前往增援之时,北面的城墙再次遇袭,这一次
的规模甚至更甚昨夜。
  远水终究不了近火,这一边的战斗一旦爆发,自然也就无暇去管三当家了,
只能祈祷着南面的防线不会被快速冲溃。
  火光在失昼城中燃了起来,夜色被撕破了,十数丈高的雄关上,明亮的火把
照出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人影,厮杀声已然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怪物的咆哮,
兵戈的交响,轰然的撞击和倒塌,许许多多的声音嘈杂地混着,透过了夜色遥遥
了传到了城市的许多角落。
  林玄言与季婵溪在他们新婚之夜的第二日,便佯作普通的士兵,登上了城墙。
  举目望去,火光汇成的星星点点燃烧在视野里,汇成了一片残酷的星海。而
远处,潮水一般的黑影依旧不刻不停地涌着,厚重冰面上喉隆隆的塌击声震动天
地,如蝗的箭雨从身后升腾起来,带着白色的、细微的光,哗然向着城下一轮轮
倾泻下去。
  长毛赤目的雪怪们身体一个个坚如磐石,那些带着符文的利箭有的穿透了他
们的皮毛,有的被他们挥手拍开,击碎,但雪怪们冲撞的身影终究被拖缓了,大
量的青色铁水从上面浇下,将那些如螺蛳般依附在城墙上的雪甲虫冲刷下去。
  之后,在雪怪尝试攻城数次失败之后,失昼城的修士们一鼓作气冲杀了出去,
犹自在城墙上的林玄言发现,在这种战争中,他根本没办法出剑,因为双方的军
队在撞击之后冲汇在了一起,贸然出剑很可能会误伤许多自己人。
  震天的厮杀声中,夜色也像是沸腾了起来。
  正当林玄言想要掠下城墙杀人之际,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在远处缓缓出现,
如一座大山般压了过来。
  那黑影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影。
  林玄言立刻握住了季婵溪的手。
  这一夜,失昼城城外,那片冰原的上空,浓墨重彩的夜色里,大片大片的极
光横挂长空,耀得星月失色。
  镇天下在与握剑而立的季婵溪对了百余剑之后悬浮空中,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这是季婵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握住了那把如光电扭曲交织成的剑。
  剑光照亮了她的眉目,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亮如霜雪。
  「隔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镇天下眯着眼望着黑裙的少女,用抱怨的语气
悠悠道:「女人果然都是吃人的老虎啊。」
  一道大剑斩下,势若千钧。
  「你也还是一样,依旧摆脱不了对人族的依赖啊。」
  镇天下的声音撕碎在了风里。
  黑夜中林玄言巨大的法相轰然出拳,拳罡亦喷薄着纷纷的剑意,将镇天下矫
若天鹰的身影硬生生砸退了数百丈。
  「同心。」林玄言低声道。
  季婵溪一言不发,斩出了一道又一道恍若有千万丈高远的剑光。
  天地之间剑意纷鸣若春时雷响。
  镇天下身影骤然悬停,他白发张扬,目光同样炳燎起了炙热的焰芒。
  遮天蔽日的黑暗里,数万道由剑气散溅而成的小巧飞剑浮现四周,如太极八
卦不停转动。
  镇天下立在最中央,长发狂发披散。他出指在剑身上抹过。
  天空中眼花缭乱的剑影又暴增了数倍,缭舞旋转如世间最坚忍的海啸。
  林玄言想要提醒季婵溪莫要慌乱,但他看到少女沉静如井,内敛剑光的眸光,
便知道自己多虑了。
  她以一种握长枪的姿势握着剑,手腕一拧,身形也如鲤鱼腾跃而起,搏击风
浪。
  数万道剑影落了下来,却没有一道可以吞没她。
  铮然的鸣响声再次响彻天地,半空中的两人在这一次撞击后又各退了百余丈。
  而那雪原之上,雪屑同着断肢鲜血到处飞溅着,一切花哨的道法都在这种大
规模的战争中显得苍白,手握长剑法刀的修士们悍然向前,对着那些扑来的雪怪
们斩出最凌厉的光。
  雪山巨大的身影在黑夜中沉重挥舞着,江妙萱穿梭冰原之上,一边扭转腾挪,
牵扯着雪山的进攻,一边又在夹缝中冲杀入妖流,带起一道道喷泉般的血水。即
使是她,身上也添了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
  雷与火交织在这片绵长的城墙外,浩大的声音正势响了起来,满天的剑光落
到人间已经薄如雪片。陆嘉静在厮杀过一轮之后重新登上了城墙,她站在高处俯
瞰,目光掠过长长的战线,寻找那些可能被当做突破口的薄弱点。
  天空中孤单高悬的月亮也染上了猩红的颜色。
  陆嘉静望着那些雪花般落下的剑影,竟觉得天地都是那样的平静。
  滚滚雷鸣,浩浩长风,这样的战争在这片古老的城池外延续了数万年,衍生
出了最凌厉最繁多的道法,也衍生出了不死不休势同水火的种族。而远在南海之
外的王朝中的人们,在今夜看着天上微红的月亮,会不会想起这里,会不会还在
幻想着失昼城是怎么样的世外桃源呢?
  陆嘉静平复了呼吸,喧嚣的声音逐渐浮现,渊然环绕在她的身侧,似是渴求
鲜血。
  「杀人了……」
  ……
  失昼城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咆哮厮杀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里遥远传诵着,
在隔了无数城楼的另一头,无边无际的冰河消融了,黑色的海浪翻腾跌碎着,失
昼城分不清四季,若从整个世界的格局来看,这些都是即将入秋的激流。
  漆黑的海水里分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水道,手持叉戟的海妖们游曳着身子,密
密麻麻地从海水中翻腾过来,犹如万鲤过江,声势浩大。
  大海不似冰原,修士们不可能直接投入大海中与他们搏杀,那无异于投入一
个滚烫的油锅中任人屠杀,所以只好围绕着一个又一个靠城墙建起的要塞进行防
守和反击,大部分的海妖都不是南荒复生的妖怪,而是被蜃妖们强行聚集起来,
许之以利迫之以命的妖物。
  这些妖怪自然以虾兵蟹将居多,但是潜藏海底深处,偷偷修至化境的妖怪也
有一定数量,只是对于普通妖怪来说,化境便是天花板了。而失昼城万年道法正
统,培养出的修士战力和境界皆要高出海妖很多,只是海妖的繁殖能力过强,失
昼城修士的数量自然远远不及。
  但在这样的战争里,海妖大部分还是炮灰,真正强大的,永远是其中那批复
苏的蜃妖一族,传说他们的血脉中掺杂着龙血,是海洋中最强大的生物之一,但
似乎是死过一次的缘故,这些蜃妖都很……贪生怕死。
  在这场兵对兵,将对将的战斗里,南绫音自然是要牵制最如日中天的蜃吼,
蜃吼如今境界大升,狂傲至极,面对曾经的手下败将更是轻视,万千蜃楼浮于城
南上空,南绫音的身影在蜃楼之中破出又吞没,如一轮云海中沉沉浮浮的残月。
  南绫音纵然处处落于下风也终究不败,死死地拖着蜃吼,蜃吼高悬空中,现
出恍若万丈的本体,如黑云压城,但他也不敢得意忘形,因为他不敢确定,那位
大当家南宫究竟是去对付镇天下了,还是潜藏在此处伏击自己。
  但是此刻他也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快意之情,他甚至觉得,哪怕南绫音与南
宫联手,他也不会落于下风。
  蜃楼中万千幻象亦真亦假杀机重重,南绫音提着一柄长剑,曼妙的身形被紧
致贴身的衣衫裹着,此刻再一片天风海雨中已然湿透,她的眼睛微红,隐约有着
血丝,浓烈的恨意犹自充斥胸腔,但是与蜃吼境界上的差距依旧存在着,这些差
距短时内无法弥补,她所能做的,唯有将自身的力量调动到极限,尽力将蜃吼拖
延在南海的三千里外。
  远处的惊涛骇浪扑到脸上,便只剩下微凉的雨丝了。
  南衣是失昼城第一道防线上的一位女子战士,她的道法学习极其出色,按照
道理,她本应该先在后方历练一段日子再上前线作战的,但是如今死伤越来越多,
可用之人越来越少,她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在修行者的岁月中算是很小的女子
了,在登城楼之前,她心中很是坎坷,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看着那些海水中
翻涌的,令人作呕的海妖的时候,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那些老师教导她的东西,关于道法的修习,关于失昼城的大义,关于南荒群
妖的残忍嗜杀,关于三万年前的血海深仇,她全然不记得了,那种恶心的恐惧感
在第一时间充斥了少女的内心,那段时间,她始终战战兢兢的,她知道自己不是
一个合格的战士,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战死的父亲和受伤的母亲,直到方才,她第
一次亲手杀死了一个海妖。
  那个海妖生长着滑腻的鳞片,触须尖长,眼睛死白,它提着一根三叉的长戟
向自己刺了过来,她下意识挥剑砍了过去,泛白的血液喷了出来,溅在自己的衣
服上,那一瞬她甚至连剑都有些拿不稳了。
  她余光看了一眼周围,身边的人一个个骁勇善战,将那些胆敢攀岩上城墙的
海妖一个接着一个地砍杀,将它们的尸体挑起,抛回海水里。
  南海城头已是尸骸盈城。
  南衣看着那具被她砍杀的尸体,它依旧在地上蠕动着,南衣将剑尖挑过去,
勾了几次也没有勾起它的尸体,肮脏的汁液流了出来,扑鼻的恶臭味让她开始不
停干呕。
  就在这时,又一个蛇头般的东西昂扬过了城墙,那巨大的蛇头与人头等大,
而它另外的四只头颅死死地扣着两边的城墙,丝丝的吐信声电流般传过来,南衣
抬起头,感觉头皮都炸开了,一阵恶寒的感觉爬上脊椎,她只觉得手脚发麻。
  在过往的授课中,她曾在老师的口中听过许多妖怪的描述,这种有多头的怪
蛇也是蜃妖的一种,妖力可怖,一出生便拥有相当于人族五境的修为,而这蜃蛇
已然生出了五头,应该是一头迈过了八境的大妖。
  若是单看境界,她未尝没有厮杀之力,甚至还要更高一筹,但是她性情太过
怯弱,此刻又被恐惧侵蚀,脑子里一片空白,过往所学皆无法忆起,那巨蛇已然
如长鞭一般向她甩了过来,她浑身颤抖,知道很快她就要筋骨折断,葬身蛇腹。
  她下意识地挥剑去挡,却没有感受到蛇头撞上的冲击感。
  南衣眯开了些眼,却看见那巨蛇的头颅已经不知去向,长长的脖颈上只剩下
一个碗口大的豁口,正泉涌般喷着血液。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
  「不要怕,没事了。」
  南衣别过头,看见身边立着一个黑袍女子,女子紧身的黑衣外披着银白色的
战甲,但那腴美秀挺的身段即使被战甲紧裹着,依旧勾勒着山峦般起伏的曲线,
那女子带着兜帽,只有发丝三三两两地流泻出来,南衣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却
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前辈……您是?」南衣怯生生地问。
  银甲黑衣的女子温和地笑了笑,道:「我曾在道武阁听过你的名字,南征也
说过你是年轻一辈中天赋最为出众的人之一,你对道法见解独到,年仅二十岁便
已迈入九境,为何在面对这等生死之战时如此怯弱?」
  南衣张了张口,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她同样痛恨自己的性情,但是在看到那
些血浆残肢之时,她的胳膊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等了片刻没等到南衣的回答,银甲女子微笑道:「或许因为你心中缺少火。」
  南衣下意识反驳道:「我父亲就是被海妖杀死的……」
  银甲女子打断道:「在失昼城人人皆可修行,寿命很长,对于亲缘血脉的联
系很是淡薄,你父亲随军镇守南门数十载,你自出生起便没见过几面吧。他死讯
刚传来的时候,你或许想过要为父亲报仇,与海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是真正来
到战场上,看到万千海妖搅沸海水涌过来的时候,心情还是不一样的。」
  南衣低头道:「我……我很想杀妖的啊……」
  「嗯。」银甲女子应了一声,踱步城墙之上,轻声道:「你过来。」
  南衣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听到对方说:「向下看。」
  南衣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伸出了脑袋,城下方的海水像是煮沸一样翻腾
着,密密麻麻的妖怪从海水中涌出,喷吐着幽蓝的气焰,将身子压得极窄,躲避
着那些群蝗般的箭矢,扣着城墙向上攀爬着。那股恶寒的感觉再次传了过来,她
身子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银甲女子转身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平日里先生应该教过你们搏杀,你
们平日里练习搏杀的对象是什么?」
  南衣咽了口口水,答道:「木桩……还有草人。」
  「那你就把他们当做是一捆捆扎好的草人。」银甲女子说着,将她的身子重
新拉到了城墙边,「向下看,下面都是一个又一个木桩,一捆又一捆草人,或者
是无数不知死活的蝼蚁。」
  南衣强忍着恐惧向下望了过去,银甲女子站在她的身后,握着她持剑的手腕。
  南衣有种她要将自己扔下城墙的错觉,身子忍不住地向后缩着,但那女子却
牢牢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她的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了。
  银甲黑衣的女子握着她拿剑的手,举了起来,然后向下划了过去。这一幕就
像是先生在手把手教导一个小女孩写字,每一笔每一划都极为端正严肃。
  剑尖朝下,对着那一片海域沉沉地划过。
  南衣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雪白的剑气倾泻了出来,海水被搅动,大片的鲜血喷
涌出来,尖锐的呻吟声宛若婴儿的啼哭,徘徊飘荡在海面的上空,南衣想要捂住
耳朵,可是她死死地克制着自己,睁大眼睛要看清楚眼下的那一幕。
  「你看,它们只是样子凶一点,丑一点,其实只是任人驱使的蝼蚁,傀儡,
哪里当得起失昼城的剑呢?」银甲女子再次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挥舞出了简洁有
力的一剑,南衣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月色下的海面,
看着那些肠子蠕动般的场景,忽然听到了身后女子温冷的声音:「圣人制兵师之
阵,必有奇有正,必有从有伏,必有扬有备……」
  南衣反应过来,这是她在道武阁修学的时候,老师让他们经常诵读的名篇,
如今听到女子声音清冷铿锵地传了过来,她也忍不住跟着背诵起来:「必有前后、
有中央、有左右,必有握奇,必有游阙……」
  两位女子的诵读声在清凉的夜色中飘荡,宛若清凉夜色里铿锵鸣响的三十六
般兵器。
  诵念声中,银甲女子又认真地带她斩出了几剑,那些剑招都是平日里她学得
最熟的剑招,那些啼哭声仍然在回荡,她的心绪渐渐缓和了下来。
  「它们来杀你,你会害怕,你杀它们,它们也会哭的。」银甲女子轻声问:
「还怕吗?」
  南衣胸膛起伏着,她声音依旧有些颤:「好多了。」
  女子松开了手,扶住了她有些单薄的身子,微笑道:「随我走走吧。」
  南衣嗯了一声,跟在她的身边。
  「这一截城楼上很多人你都认识吧,他们有的是你的同窗,有的是你的亲人,
但是大部分都还是素未谋面的人,失昼城很大,但是战争让各个城中的人都聚集
到了这里,拧成了一根绳,只要有某一处没有守住,便会出现崩断,要将这绳子
重新连起来,便要多付出许多生命的代价。」
  南衣想起了刚才自己面对五首蜃蛇的场景,羞愧地垂着脑袋。
  「失昼城的浩劫每隔数千年才会卷土而来一次,每一次的战乱之前,都有许
多代人享受过可贵的和平,而这些平和下的代价,便是有那么几代人终会面对乱
舞的群魔,终要提起刀剑,将自己的生命放在这万里的城楼上。你……还有他们,
所有人都是不幸的一代人。」
  「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失昼城的宿命便是每个人的宿命,这是几万年前的
血债,我们已经追溯不回去,无法知道那个年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能做的,
便是坚守住祖辈们的意志,震慑月海,守下城楼,然后开启下一个平和的千年。」
  「在做这些的时候,我们绝不可以心怀仁慈的。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你会
看到很多朋友,亲人受伤,死去,会看到很多很感人的画面,也会时时刻刻被死
亡的威胁紧逼着,很多时候你会觉得崩溃,想要扔下刀剑抱头痛哭。那时候的人
很脆弱,很可怜……但是没有人会怜悯你啊,因为在战争里,怜悯永远是一种脆
弱的情绪,别人不会因为你的善良,你的可怜而同情你,你能做的,唯有压下所
有负面的心理,将刀剑送近它们的心脏,以此作为告慰。」
  银甲女子缓缓走过城楼,目光向着更高远的地方眺望过去。
  「你能看到那里吗?绵延千里的蜃楼啊。你们的三当家正在和那位传说中的
蜃妖之王搏杀着,即使强如她也可能会殒命在这场战争里的。」
  「嗯。」南衣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点点头。
  「而就在前不久,你们的三当家也落入过对方手里,受尽了屈辱,至今为止,
还有数十名修士依旧被关押在海妖的地牢里,受着难以想象的屈辱和虐待。」
  南衣长大了嘴巴,她知道前不久两边爆发过一次大规模的战斗,三当家这方
好像是败了,但是消息很模糊,她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三当家一直是她的精神榜
样,她一想起三当家冷傲而强大的模样,再想起那些丑陋扭曲的妖怪……
  「三当家大人……她被……」南衣不敢问下去。
  银甲女子点了点头,道:「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惨。天地不仁,强大与弱小唯
有在战争里界限只会越来越分明,所有关于安和的愿景,在这个时候都没有意义
的。」
  南衣认真地听着,待到她说完才试探性问:「您究竟是谁?是下弦殿的大人
吗?」
  银甲女子摘下了兜帽,雪白的发丝飘扬在夜色里,那张清美绝伦的脸让南衣
的呼吸都有了一瞬的停顿。
  南衣定定地看着她,那些所有关于美丽的修饰词一一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又
烟云般被拂去,她唯一能想到的词,便是国色。南衣终于想起了什么,那一刻她
想要跪拜下来。
  绝美的女子扶住了她的肩膀,微笑道:「我在的这段时间,没有任何海妖可
以登上这片城墙,但是我现在要离开了,这片地方就交给你们了。挡得住吗?」
  南衣觉得自己的胸口热了起来,她握紧了剑,有种流泪的冲动。
  「挡得住的。」
  「好。」女子抚了抚她的头发,微笑着说:「要努力啊。」
  接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城楼上,仿佛从未来过。
  南衣抬起了头,目光远远地眺过那一片海雨天风,望见了苍茫云海,万千蜃
市之间腾起了一轮银盘般的大月。
  多不幸的一代人,多壮烈的一代人啊……
  南衣紧紧地握着剑,眼眶通红。
  而那一处,明月朗照的清虚之间,一个身披银甲的女子与南绫音并肩而立,
身前的万千蜃市如山崩地裂后的峡谷,裂开了难以弥合的巨缝。
  那一刻,蜃吼庞大无比的身形不停倒退,一退一千丈。
  ……
  陆嘉静回到房间的时候,很是疲惫,她轻轻捻亮了一盏灯,豆大的灯火亮了
起来,照亮了方寸之地。
  门被轻轻推开,陆嘉静回身望去,林玄言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裳立在门口。
  「季妹妹呢?」陆嘉静问。
  林玄言同样脸色苍白,疲倦道:「婵溪伤势不算重,她已经睡下了,二当家
在照看她。」
  陆嘉静嗯了一声:「进来吧。」
  林玄言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陆嘉静嗯哼一声,
按住了林玄言的手,轻声道:「不要,今天太累了。」
  「不行。」林玄言强横道,他从身后抱着她,将陆嘉静推到了床榻之上,女
子挺拔饱满的酥胸压在了床榻上,她趴在床上,从身后俯看,那窈窕美丽的身段
便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视野里,修长的玉腿,挺翘的臀儿,紧束的腰肢,无一不可
燎燃起欲望的邪火。
  「今天不要啊……」陆嘉静声音有些轻,听起来像是呻吟。
  林玄言抓住了她的脚踝,强硬道:「分开。」
  面对林玄言的强势,她也无力太过反抗,腿分了开来,然后她感受到林玄言
开始拆解自己的衣裳,最后他的身子压了上来,她本来想冷声呵斥几句,可那干
涩的玉穴花道又不争气地涌起了春水,一片湿润泥泞,然后那滚烫的阳具抵在了
关口,陆嘉静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会,便不再抵抗,任由林玄言压在自己身上,将
那肉棒深深地推进了自己的花穴深处。
  陆嘉静轻轻的哼吟着,腰肢向上微微挺了些,身子却渐渐放松了下来,紧张
烦闷的心情渐渐消散在珍贵的快美之中。
  「静儿……」林玄言贴着她的后颈,轻轻吻了一下她深青色的长发。
  「嗯?」
  「下一次,就是你陪着我了。」
  「好。」
  「想睡觉了吗?」
  「嗯。」
  「不许睡。」
  「那你动一下……」
  「呵,你个小浪货。」
  「啊……嗯嗯……轻……轻一些……」
  在永远银白色的世界里,雷与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在天地将倾的时代下,
每一刻的温存都显得可贵起来,林玄言趴在陆嘉静窈窕的胴体上,他看不到她的
脸,却能感受到她均匀美好的呼吸,他知道,在未来漫长的战斗里,所有危险都
有可能到来,而时局塌陷,自己即使终有一日必将折断,也一定在那之前替她们
斩开所有的囚笼。
  女子好听的呻吟声再次响起,一声声似是梦呓。
  「静儿,一直陪着我……好吗?」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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